宁有余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门口时拳

宁有余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门口时，他在距离家门口二十多步的一堵黄土墙外面停下了脚步。他的那双忧愁的眼睛被夕阳的光辉照昏了好一会儿，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感受着故乡的美景。原来他整天在昏黄的探照灯光下面工作，在工地上的火车隧道，一条又窄又长的像是深不见底的时间隧道一样，里面的工作环境非常昏暗，他白天在里面工作，夜晚在洞门口的帐篷里睡觉。

“终究回来了，我的家乡，终于回来了。”宁有余在心里想着。不过随即，他眼睛里的忧愁像一滴蓝墨水掉到脸盆里似的，在他那削瘦挺阔的脸上扩散开来。距离他二十几步的那间草屋，永远是湿润而且寒冷的，房屋后面有一条又臭又脏的壕沟，壕沟里的霉气和臭气常常从草屋四周的缝里袭来。三年多以来，宁有余每天都勤劳地工作，为的就是能在城市里买一套房子，或者是把草房盖成平房。不过每次当他走进那条隧道时，他的心里是非常害怕的，他时刻警惕着隧道会突然坍塌，这样的话他那年老的父母将由谁来照顾。

他那微薄的工资根本就不允许他娶媳妇，他也很少去享受。前几年遇到一个漂亮的中意的女子，随着他来到家里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，再也没有回来过。偶尔，他看到工友们出去寻欢作乐，他觉得这类沉重而且单调的日常工作把他弄得身心俱疲，每到这种时候，他总是无奈地说：“不如死了算球！”

实际上，他也从来没有舒舒服服地享受过生活，像个木偶人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。他基本上每月都要给家里寄去大部分工资。除了必要的花消之外，他很少买其他的东西。

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甚么波动，看起来毫无希望，他倒是揣着一肚子的想象和打算，再苦几年盖平房，娶个媳妇，生一两个孩子。但要在那深不见底的隧道得以发挥，那是基本不可能的。

所有的日子、星期、工作都是彼此类似的，就连后来那个和他聊过几次的女孩，知道他的家乡很贫困时，根本不用实地考察就断然拒绝了他。

旁人的生活总有种种意想不到的欣喜和美好的回想，可他那合乎规则的单调生活，看来没有甚么值得打断的。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，可惜，在牢里，他的父母亲都已经六十岁了，看起来倒是很像七十岁的老人呢，守了那几亩庄稼地几十年。基本上每一个月，父母都会想办法联系到他，“有余啊，你的工资还没寄呢，我们帮你存着，以后才有本钱娶个媳妇。”

宁有余看着故乡的落日余辉，公平地洒在每个地方，连他家背后的那条臭壕沟，也会得到早上的太阳的照耀。他把那些不美好的回想暂时放在一边，向家里走去。

“有余，回来了，你昨儿个打回来说中午一点到的，这都快晚上了，怎么这么晚呢？你妈做好饭等你哩，快进去吃吧……儿子，赶了这么远的路，也累了。”宁有余的父亲老宁头坐在堂屋的门前编织着他的竹篾，他右手的三个手指断了一截，那是几十年前在工地上开山时弄断的，他编得一手好簸箕和筛子，地里没活时他常去赶场售卖。

“火车晚点几个小时，爸。”宁有余不紧不慢地说道。

他的妈妈，脑筋有点癫，无论什么样的环境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。宁有余把行李放进屋子，坐在火盘边吃起饭来，他确实是有点饿了，坐了210几个小时的火车，才吃了两桶泡面。

“有余，慢点！慢点！肉锅里还有呢，你说中午一点到，我做了饭等你，菜都凉了。你下午才到，太阳都下坡咯。嘿嘿嘿……”

“妈，火车晚点几个小时。”

“有余，爸头几天和谭叔家商量过了，你和小芹的事恐怕能成，但是他家开口要三万的彩礼，必须是现金交到手上。你这几年的工资，加上我卖簸箕和筛子的钱，也差不多有两万多，再凑凑，应当够吧。”老宁头走进来，坐在宁有余的旁边，他继续说：“小芹是个懂事的娃，我们就是砸锅卖铁，也要帮你把这件事谈成。你也二十八九的年纪了，不小了，人家年纪跟你差不多的，孩子都背起书包上学去了。”

“嗯……爸，你看着讲就行了……我有点累，想休息休息。”宁有余吃完饭后，疲倦地躺在父母的床上。是的，他这个年纪在农村，孩子都有好几个了。

“嘿嘿……有余，你又是不成器，你看人家田家两弟兄，出去三年，一个在外面买房子，一个带了媳妇回来，娃儿都六个月了……”宁有余的妈妈说道。这个迂腐但又特别善良的老人黎大妈，总是幻想着自己早点抱孙子，但她的大儿子犯了事蹲监狱，要不然，6十岁的年纪，孙子都比自己长得还要高哩。

整个天色红得像着了火似的，那堵黄土墙隔着绯红的背景开始显现出黝黑的区域……

“儿啊，你有三个月的工资没有寄来了……这事谈成之后，叫你妈去城里取来，我再把那头牛卖了，凑合着，应当够四万。除三万的礼金，还要办酒席……就在你二叔家平房里办，他家那里宽阔。”

宁有余从裤兜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打款工资单出来，想了几秒，递给母亲后，就去堂屋右边的屋子睡觉去了。

“八千呢……八千呢，嘿嘿嘿……老宁头，八千。”黎大妈拿着工资单看了两遍，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又显现出来。“老宁头，有八千呢。”

“够……明天你就去银行取来，我早上去谭家商量，三万的彩礼……加上酒席，把牛卖掉，还要置办点东西，得好好算算……你别颠三倒四的，好好揣着……是去银行，不是去信用社，你别弄错了。”

第二天，黎大妈起的很早，她去对面的马路上等了半个小时才坐到便车。她把儿子的工资单藏得好好的，生怕被别人抢去。抱孙子的动机时时刻刻回到她的头上来……

“师傅，我要抱孙子了。嘿嘿嘿……”她对司机说道。

“恭喜你啊，大妈。”

这八千的工资单使得她的精神逐步振奋起来，这比她得知大儿子在监狱里面因表现良好减刑几年还要高兴，她逐渐从大儿子坐监狱的沉痛中跳出来，不再去多想别的事，虽然这事始终沉痛地捶打着她。“我要取出来，早点抱孙子。”她想。便车师傅把她送到城里北门的岔路口，指示她从上面的那条路走上去就是银行。

银行里取钱的人比较多，一名先生手里拿着材料从厅子里走过，黎大妈停住脚步问：“小伙子，这个工资单要在哪里取？我以前只在信用社取过钱，没来过银行……”

那位先生指了指，大声地说：

“那边的三个窗口，老人。不过，老人，你得先去拿票，广播里叫到你的号你才能取。”

在保安的帮助下，她拿到了一张票。她坐在等候区的座位上，一边想着孙子，一边又想到了监狱里的大儿子，“最近天气冷了，不知道他冷不冷呢，监狱里发的那些衣服……”她小声嘀咕着。想到八千这个数目，她心上的希望又上来了一点。

终究，广播里叫到她的号了。

“请坐，老人。”银行的里的女职员说。

黎大妈缓缓坐下，看见里面的屋子坐着几个穿工作服的人，年纪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。

“老人家，你要存钱，还是取钱。麻烦你把你的号给我。”那个女职员继续说。

“我取钱，取八千。”黎大妈把工资单和她的号低了进去，然后又从涨鼓鼓的包里取出一堆东西。“嗯……这是我的身份证、户口本，这是我儿子的身份证……”

女职员熟练地往电脑里调出数据，她脸上的僵硬的习惯性的笑容立刻消失了。

“老人，你取多少？”

“八千，我儿子的工资，单子上面写的很清楚的，八千，全部取。”

“老人，不对。这个工资单上显示只有八百。”

“怎样可能呢？小姑娘，你再看清楚点，上面明明写着八千，怎么可能只有八百呢……”

“老人，你别急，我再确认一下。”

黎大妈继续说道，“我之前在我们乡的信用社取钱，写多少人家就取多少，怎么可能呢？到了银行，八千变成八百……”

女职员经过再三查询和确认，证实了这张存款单里只有八百，但是为什么单子上面写的是八千。她打给了银行的大堂经理，同时也通知黎大妈打叫儿子赶来。

“经理，我查了这样存款单，只有八百块，但是单子上显示是八千，这位老人也一直坚称这是他儿子的工资单，会不会是银行出现了问题。或说，这根本就是伪造，我们要不要报警。”

宁有余站在母亲的后面，神色慌张。经理仿佛发现了甚么。“你是宁有余，对吧，你的这张存款单上只有八百，为何写着八千。再不如实交代，我们就要报警了，这是捏造，到时候你和你妈妈都要坐牢。”在经理的再三询问下，宁有余才说了真话。

“我在隧道打工，一个月的工资三千多。本来这次回来，有八千的，但最后那个月我一直生病，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，花得差不多了。我妈每个月都催我寄钱回去，我实在没得办法，才让建筑设计的师傅，帮我重新做了一张图，没想到我妈这么早就来取了……我本打算着先瞒一段时间，找我那些工友们借来补上……”

经理给宁有余说了很多话，没打算报警。让他们回来了。

那晚，老宁头去谭家谈事情回来了，宁有余和小芹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。老宁头知道八千变八百这件事后，并没有多大的异常反应，而是安慰儿子，无论如何，砸锅卖铁，也要娶这个媳妇。

深夜以后，黎大妈起床去牛圈里看牛，顺带去堂屋右侧看自己的儿子。

“老宁头，老宁头，快来……儿啊，你怎么这么想不开，儿啊……”黎大妈哭喊着，老宁头把割脉儿子背去了乡里的诊所，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。

第二天夜晚，黎大妈起床去牛圈里看牛的时候，发现儿子倒在牛圈里的草堆上，喝了敌敌畏，永远醒不过来了。

从此，村里的人们都说，黎大妈的脑筋更加癫了，她那嘻嘻哈哈的声音，也更加频繁了。“嘿嘿嘿……儿子……嘿嘿嘿……孙子。”

共 586 字 1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案】一个让人同情得落泪的故事。宁有余长年在暗无天日的隧道里辛苦工作，仅仅一场病患，就耗尽了省吃俭用的积蓄。为了不让殷切期待尽早抱上孙子愿望的父母焦急，宁有余篡改了银行存单；寄望来日更加努力挣钱，弥足这个谎言。但是着急的父母为完成儿子的婚事，提前到银行取款而至儿子的谎言露馅。宁有余受不了忽然而来的打击，怀着愧对父母的不安，在割腕未果后再次饮毒自尽，酿出了一出不该产生的悲剧。同时，作者通过小说，鞭挞了这个金钱社会，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（如农民工等）的漠视。体现了作者勇于“为民鼓与呼”的悲天情怀。。【：古月银河】

1楼文友： 22:29:51 作者通过小说，鞭挞了这个金钱社会，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（如农民工等）的漠视。体现了作者敢于 为民鼓与呼 的悲天情怀。感谢赐稿。愿作者在江山写作愉快。远握致安！ 差不多共和国同岁,历经大跃进、文革、改革中沦为下岗失业人，闲来无事码点文字，消费时光，见证沧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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