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奈保尔签名很认真拳

2020-04-24 来源:临清租房网

奈保尔签名很认真,字不大,布局很好,写在非常适合的位置上,浑然一体,仿佛印在书上一样。带了四本书,每一本都写了,看到他那末吃力,真有些于心不忍。

著名作家叶兆言

二一四年八月十二日,如约在上海见到了奈保尔。我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,这次参加国际图书展,也是因为有本自己的新书要做宣传。不管怎么说,能与奈保尔见一面,也可以算一件幸运的事,毕竟他是近些年得奖作家中的佼佼者。不过凡事都怕比较,一样是文学奖得主,与几年前的略萨先生出现不一样,这一次显得更加隆重。

或许是身体不太好的原因,只要是奈保尔一出现,难免前呼后拥。他坐在轮椅上,突然被推进了会客室,立刻引起一阵混乱。一时间,真正感到困惑的是奈保尔,他明显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,大家过去跟他握手,翻译大声在他耳边提示,他似懂非懂地点头,微笑,再点头,再微笑。

会客室里放着一圈大沙发,这场面照例只适合领导接见,不便于大家聊天。沙发太大,人和人隔得太远,说话要扯开嗓子喊,这会显得很无礼。奈保尔十分孤单地被搁在中央,仍然坐在轮椅上,也没办法跟他人说话。们噼里啪啦照相,不断有人上前合影,我无意参与这样的热烈,远远地用拍了几张头像,不是很清晰,只觉得他有点不耐烦,有点无奈,有点忧郁。

接下来与读者见面,对话,然后晚宴。印象最深的是发问环节,问是否接触过中国文学,他很坦白地说没有,问是不是和中国作家打过交道,答案还是没有。回答很干脆,直接了当。晚宴上,我过去给他敬酒,他很费劲地听翻译介绍,很吃力地举杯,看着杯子里的红酒,轻轻地抿了一口。

奈保尔签名很认真,字不大,布局很好,写在非常适合的位置上,浑然一体,仿佛印在书上一样。带了4本书,每一本都写了,看到他那么费劲,真有些于心不忍。

——叶兆言

我与奈保尔

小时候看外国小说,都是混杂在一起的。外国小说是一个整体,是一大排书,没什么这国家那国家的区分。我们家的书特别多,有好几个大书橱,从识字开始,我就习惯去琢磨那些外国的人名书名。中国人形容黑暗有句俗话,叫“伸手不见五指”,我觉得这比喻描写自己的外国小说知识正好合适。

我一直在想,为何中国最有想象力的一部小说是《西游记》。为何只有在向往西方的时候,我们的想象力才会如此丰富,如此心潮澎湃。“东临碣石有遗篇”,按说面对大海,面对浩瀚的太平洋,我们的思惟可以更活跃,更肆无忌惮,但是广阔的东方究竟给我们提供一些什么样的思路,除蓬莱仙阁外,除了空中楼阁外,我们的想象能力突然变得如此贫瘠,以至于仿制品《东游记》差不多成了一部不忍卒读的作品。

与西方交换始终是中国文化面临的大问题。即使一个不熟悉中国历史的人,也会很轻易明白,我们生活中的一切,都与西方分不开。我们烧香拜佛,我们吃西红柿、吃西瓜、吃西洋参,我们听胡琴、听琵琶、听羌笛,我们看电影、看电视,习惯了,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自然。好多年前,我第一次读到奈保尔的《米格尔大街》,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得奖,我乃至都没有过分在乎作者的国籍。对我来讲,奈保尔就是一个外国小说家,不是英国,也不是西方,而是来自一个叫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地方,我的地理知识乃至弄不清楚它究竟在哪一个位置。这不由得让我想起童年时对外国文学的态度,只要明白它不是中国就行了,它是一个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“外国”。

读者对外国小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宽容,我们可以用一种与己无关的心情把玩。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,《米格尔大街》并没有给我带来甚么意想不到的欣喜,也许是有足够的阅读经验,我首先感到的并不是它的独创,恰恰相反,我感到的是它的熟悉,虽然是本新书,感觉却好像是旧的。文学艺术不只是喜欢新鲜的陌生,有时候也愿意遇到一些熟悉亲切的老面孔。换句话说,让我感到最满意的是它是1本很不错的外国小说。对一个读者来讲,外国小说有好有坏,《米格尔大街》恰好属于好的那一类。

《米格尔大街》很容易让我想起一连串的美国小说,譬如安德森的《俄亥俄·保士温》,很抱歉不知道流行译本怎么翻译,由于我手头只有这本由吴岩翻译、晨光出版公司一九四九年出版的老书,已经被老鼠咬得伤痕累累。我还想起了海明威的《在我们的时代里》,一样是晨光出版公司的书,它的译者是马彦祥。固然不会漏掉吕叔湘先生翻译的《我叫阿拉木》,作者是美国的亚美尼亚移民,最初的译名是索洛延,后来变成了流行的萨洛扬。比较完全的一个译本是湖南人民出版社的《人间喜剧》。我并不想考证它们之间的关系,很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,我只想强调它们给我带来的类似联想。

奈保尔与他的第一任妻子帕特

《米格尔大街》与上述小说近似点在于,都是用差不多的角度来观察自己熟习的生活场景。这就好比用差不多外形的玻璃瓶装酒,用不同的建筑材料盖风格相似的房子,在具体的操作上,有着明显雷同。这么说并不是恶作剧地揭秘,而是随手翻开作者的底牌。简单的事实只是,世界上很多优秀作家都是这么做的,好作家坏作家的区分,有时候仅仅在于做得好不好。鲁迅谈到外国小说的影响,曾说过他每篇小说差不多都有母本。这类惊人的坦白,说明了第三世界小说家的真相,在如何视察和表现熟悉的生活场景方面,我们都有意无意地借助了已成功的外国小说经验。不是我们不想独创,实在是太阳底下已没什么新玩意。以西方的文学观点看待文学,这话听上去怪怪的,而且有丧自尊,其实当代小说就是这么回事。我们的小说概念,差不多都是西方给的,连鲁迅他老人家也虚心地承认了,我们当小辈的就没必要再盲目托大。很明显,现代中国小说离开了外国小说,根本没办法深谈,这就恍如在佛教影响下,我们一本正经谈禅,谈出世,因为习惯,自以为就是纯粹的东方情调,是纯洁的本土文化,其实说穿了,都是西化的结果,只不过这次来自西方的影响更早一些而已。

从《米格尔大街》到《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》,我感到最大的惊奇,不是奈保尔已取得诺贝尔文学奖,而是他的国籍,已悄悄地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,改成了大英帝国。无论是翻译者,还是出版社,在写作者的身份认定上,遭受到前所未有的为难。这个为难一样也非常客观地放在全球的读者眼前,奈保尔究竟应该算作是印度人,还是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人,或者说是英国人。既都是,又都不是,我们中国人可以说这根本不重要,反正他是一个洋人,用一个含混不清的“外国”,就可以轻易地将奈保尔打发了。对于我们来讲,这也许只是一个困扰外国人的问题,中国人何必再去操心。

毫无疑问,奈保尔已经成了英语文学传统的一部分。与艾略特加入英国国籍一样,奈保尔成为英国公民,这是一种文化上的归宗。在展开“归宗”这两个字之前,我想先谈谈奈保尔说话的态度。不同的态度将会产生不同的腔调,在《米格尔大街》中,奈保尔显然找到了一种属于他的叙述语调。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,童年的声音加上了中年人的目光,或者说童年的视角糅合着中年的观点。虽然奈保尔写《米格尔大街》的时候,刚刚二十二岁,但是因为有良好的文学熏陶,他的语调中已洋溢着一种饱受教育的超然。这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在诉说着没文化的事情,目光冷静、清醒、无奈,因为有洞察力而一针见血,作者投身于小说当中,又忘形于小说以外。平心而论,这种写作语调本来就是天下作家的公器,只不过奈保尔利用得更好。奈保尔正是借助这部作品,找到了通往艺术迷宫的钥匙。

伦敦朗廷酒店,1955年,奈保尔在此写下了他的第一本小说《米格尔大街》。图为约190 年印刷的一张酒店明信片 from 澎湃

《米格尔大街》注定应该引人注目,不过他更重要的作品,显然是《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》。这无疑才是奈保尔最重要的作品,说它重要,当然不仅是因为它曾选入二十世纪1百部最佳英文小说。《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》在西方更容易成为话题,对一部重要的作品来讲,话题是不可或缺的。和很多虚构作品喜欢打自传招牌一样,媒体对《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》的评价,西方或是中国大陆,都着眼于它的纪实。我们被告知,这本书是以作者父亲为模特,反应了作者熟悉的殖民地生活。我不太清楚奈保尔本人如何表态,书一旦出版,他的解释就不重要。媒体需要话题,媒体不在乎作者怎么想。作为小说家同行,我更在乎奈保尔的叙述方式,更在意他的态度和腔调。对我来说,小说就是小说,说到底还是一个怎么写的问题。曹雪芹是否是贾宝玉改变不了《红楼梦》。毕斯沃斯是否是奈保尔父亲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或许只是在“毕斯沃斯”这四个字后面加上了先生,我特地查阅原书名,发现“先生”两个字原来就有。读者在浏览时可能会忽视这两个字的存在,更多的是把这看成英语文学中的一个传统习惯,譬如菲尔丁《大伟人江奈生·魏尔德传》书名的原文中就有“先生”,只不过萧乾先生在翻译时省略了。

“先生”两个字可以产生距离,不同的“先生”将产生不同的间离效果,现代小说中,距离产生的审美效果非同寻常。我想强调一点,在毕斯沃斯后面加上“先生”绝不是可有可无,它的意义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叙述角度,这恍如莫言小说《红高粱》中“我爷爷我奶奶”,是为一种叙述语气定调。有了基本语调,宏大的叙事才可能产生,才可能滔滔不绝。从《大伟人江奈生·魏尔德传》到《毕斯沃斯先生的房子》,作为“先生”的这种称呼已有了一种质变的奔腾。通过这类飞跃,可以清晰地看到古典和现代之间的差异,看到小说发展的一种轨迹。虽然从外貌上看,有惊人的近似之处,可是奈保尔与菲尔丁显然是应用了不同的语调,出发点不一样,到达的目的地也不同。大伟人江奈生·魏尔德先生更像鲁迅小说中的阿Q,或许问题不在以什么人为模特儿,在于如何处理作者与这些模特之间的关系。是谁并不重要,重要的只是我们采取什么样的态度。鲁迅与我们的态度是不一样的,在传统的小说中,我们看到的是“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”,我们关怀的是他人,这是传统小说中的精华,是古典的人文精神,但是在现代小说中,“不幸”和“不争”已经由别人变成了我们自己。我们不再是高高在上,我们已没有任何做人的优势可言。现代写作情不自禁地把放大镜对准了自己,对准了自己亲爱的父亲,但是,正如所有的小说都可能是作者自传一样,所有的自传也免不了作伪。奈保尔的小说魅力恰恰在于有效地利用了这种距离,远了不行,太近也不行,如果毕斯沃斯不是奈保尔的父亲,不仅失去了话题,失去了看点,更糟糕的是还会失去亲和力。不管对作者还是读者,离开了这类亲和力,都会致使小说失败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,古典小说都是客观的,现代小说都是主观的。

2014年8月11日,奈保尔首次造访中国 from 澎湃

小说中的真伪是个不必讨论的话题,要讨论的是作者如何驾驭真和伪。文学艺术总是力图把真实的那一面展现在世界面前,假作真时真亦假,小说中的假往往是体现艺术之真的最有效手段。即使毕斯沃斯先生百分之百是奈保尔的父亲,由于在后面加了先生两个字,主观和客观的比例,已完全发生了变化。对于一个儿子来说,直呼父亲的名字,和父名后面加上先生,有着明显差别,如果不能仔细体会这种差别,就很难掌控作者的苦心孤诣。因此,“先生”两个字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后缀,更不是随随便便的神来之笔。在父亲的名字后面加上“先生”,事实上就是给父子之间的亲和力加上一层隔膜,这层隔膜起的作用,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正如作者描述米格尔大街上的芸芸众生一样,总是隔着一定距离去写。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,奈保尔并不一定知道中国这句著名的古诗,然而他在写小说的时候,显然明白诗中的哲理。

奈保尔的叙述方式既古典又现代,既符合世界文学的优良传统,又由于自身的努力探索,发展和丰富了世界文学。他的尝试,实际上是所有第三世界作家应当做的事情。固然不是指文化上的简单归宗,而是如何准确和有效地展现我们自己世界的精神面貌。文学说穿就是一种态度,一种准确和有效的表达方式。奈保尔以西方人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生活,换句话说,用西方人的观点说殖民地故事。有意无意之间,他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反映了落后的一面,暴露了愚昧,暴露了黑暗,揭示了缺少现代教育的真相。奈保尔的艺术实践带来了一个直接后果,这就是西方人看到了奇风异俗,第三世界看到了西方人的轻视眼光。奈保尔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,让发达国家和不发达国家通过这类特殊的方式,不同寻常地进行了文化上的交流。

尽管奈保尔接受了典型的英国教育,继承的是狄更斯以来的英国文学传统,作品本身已成为英语优秀文体的一部分,曾多次取得包括毛姆奖、布克奖在内的多种文学奖项,并被英国女王授予“骑士”,但是所有这些,仍然改变不了他的殖民地身份。他的小说与纯粹大英帝国出身的毛姆,与吉卜林,与福斯特,与波兰裔的康拉德,有着明显的渊源和发展,但是他永久也成不了真正意义的西方人。就像我们看奈保尔是外国人一样,纯洁的西方人观点与我们也一样。奈保尔无论在文化上如何归宗,在今天或未来的文学史中如何有地位,他依然是一个西方人眼里的外国人。

对奈保尔的接纳或许只是一种权宜之计。权宜之计也可以看做是发达国家的无奈,毕竟世界文学不等同于发达国家的文学。在世界文学的大格局中,西方发达国家的文学水准虽然始终占据着霸主地位,但是文化的称雄,毕竟和经济、军事不一样,世界文学永远愿意接纳有创造性的新玩意,没有新玩意的世界文学就没有活路。风水轮番传,奈保尔的荣幸,在于符合世界文学的需要,迎合了潮流,并且顺利地融入主流中间。然而幸运也极可能成为不幸,奈保尔的不幸,是他极可能会受到第三世界的反对,他越成功,反对的声音可能会越大,抗议的浪潮会越高。作为一个印度人后裔,我非常吃惊他居然敢说这样的话:我不为印度人写作,他们根本不读书。我的作品只能产生在一个文明自由的西方国家,不可能出自尚未开化的社会。除了佩服奈保尔的坦率,我更佩服他的勇气。对于一个作家来讲,坦率和勇气是不可或缺的,我宁愿相信,这更多的还是一种赌气,由于事实上,尽管奈保尔不想为印度人写作,不愿意关注那些尚未开化的社会,不屑为被压迫者说话,结果也仍然是一样。态度有时候可以说明一切,有时候却甚么也说明不了。写作永远是只对读书的人材有意义,文化只有在交换时才能产生火花,身为印度人的后裔,奈保尔并没有拉着自己的头发跳到地球外面去的魔法。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读者从作品中读到自己想见或不想见的东西,这些并不是作家的过错。阅读是一种探险,是心灵的旅游观光,是发现,从奈保尔的小说中看到第三世界的奇风异俗,看到西方人的歧视目光,只能说明奈保尔小说的丰富内涵。

奇风异俗和轻视眼光都不是作者的本意,更不是写作的目的,即使没有奈保尔的小说,它们依然也会存在。小说揭示的是我们容易忽视的那些东西,因为忽视,所以掩耳盗铃以为它们不存在。对奈保尔小说中作者态度的玩味,有助于我们思考创作时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。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,要想认识庐山真面目,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李白那样,早服一粒还丹仙丸,琴心三叠道初成,然后高高地飞起来,从远处往下张望。居高临下,翠影彤霞,鸟飞不到,看一座山是这样,看奈保尔的小说是这样,看一个世界也是这样。

本文选自《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物》

The Great Authors

《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物》 | 精装 | 叶兆言 | 人民文学出版社

本书为作家叶兆言解读国外经典作家作品的随笔散文集,所谈论的作家既有莎士比亚、歌德、巴尔扎克,也有略萨、奈保尔。本文集兼具小说家的敏锐与批评家的执着,从另外一个侧面,我们也可以了解到一位文学大家的私人浏览史。

题图:特立尼达的1所印度学校旧照,1949年,澎湃

(:王怡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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